【澄羡】四时

时间线乱葬岗围剿之后。
今天是个好日子。

00.
如何能错失三千里。

01.
春风花开旧。

江澄把柜子里的衣物尽数翻出来,把床榻堆叠的凌乱不堪,衣服到底也不算多,若是姐姐还在,应当理的相当快。

从前他和魏无羡的衣服一直都是江厌离亲手整理,每次冬春换季总是最麻烦,既有新年刚裁好的新衣,又要将从前小了的衣服理出来,江厌离就招来魏无羡和江澄往榻前一站,两个人刚从荷塘捉完鱼回来,现在的鱼都是从去年年后留下来的,个头不小,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,裤腿还沾着淤泥,江澄面色正经的往榻前站好,魏无羡再跟他在后面笑着随便一站,整个人都恨不得倒到江澄身上去,江澄便非常嫌弃的推了推他,“你能不能好好站!身上都是泥,不要靠着我!”
魏无羡虚心接受,屡教不改,还颇有道理:“你身上也都是泥呀!”
江厌离无可奈何,只好在两个人肩上都轻轻推了一下,“先洗了澡再回来理衣裳吧,春寒料峭,不要生病了。”
魏无羡抬手把外衣的衣摆绞在一起,用力拧干,水珠就顺着皱巴巴的布料滴下来,江澄更生气了:“你能不能出去拧!晚上回屋睡觉的时候要是摔跤怎么办?!”
魏无羡应的从善如流:“你不会看一看地板吗?这样就不摔了。”
江澄脸色发黑,“反正怎么说你,你都有一百个理。”
“错,有时候也会是九十九个。”
“错,你的理由只会比一百个还多,不会比一百个少。”

等两个人在浴桶里打够了架吵够了嘴,日暮的昏黄早已将整个莲花坞渡上了一层金,两个人忙忙跑去找师姐理衣服,江厌离却不在房内,两个人只好一边跑一边嚷嚷,江澄喊了一句,“姐——”魏无羡必定要跟上一句“师姐——”而且声音总比江澄高上一点,江澄不服气,下一句唤人的话又比魏无羡那句高了个八度,魏无羡再把声音提高,到最后两个人的声音都阴阳怪气的,江厌离才提着个食盒从厨房匆匆跑过来,“灶台上温了莲藕排骨汤,天气干燥,降降火气,喝点热的也不会生病。”江厌离眼睛笑的弯弯的,把两个食盅从食盒里小心的拿出来,江澄和魏婴一点也不含糊,吹也不曾吹两下就一饮而尽。
江厌离这时候就笑嘻嘻的看着他们,再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回食盒里,一路提着随他们回房间。
两个人又像下午那样往榻前一站,江厌离把衣服都堆到榻上,一件一件往他们各自身上比划,“羡羡窜的好快,比阿澄高了。”
魏无羡这时候就抬手拍拍江澄的头,也没高出多少,硬要做出一副自己已经顶天立地的模样,江澄这时脸色都不会太好,奈何对方比自己高上一些都是事实,只好认栽。
江厌离把一件面前刚做的衣服在魏无羡身上比了比,“有些小了……年前刚做的呢!”
魏无羡立刻又接话,“那给江澄穿!”
江澄这下忍不住了,黑着脸,声音比刚才他们争着喊江厌离时还大:“魏婴,滚来挨揍!”
“不要,你打不过我,很无聊的。”魏无羡说完就往江厌离身后躲。
“魏婴!!”江澄抓起三毒就要追,魏无羡就从江厌离左边绕到右边,冲江澄做了个鬼脸,江澄冷冷一笑,朝右边追过去,魏无羡立刻朝左边一闪,“你抓到我再说话!”
江澄心生一计,故意作势要往左边去抓他,魏无羡立刻往右一闪,哪知江澄半路突然杀了个回马枪,要看就要把魏无羡逮个正着,江厌离又笑眯眯的把他们隔开,“好啦好啦,你们两个几岁了?今天还要不要理衣服了?”
魏无羡:“三岁啦!”
江澄冷笑:“我四岁!”
魏无羡又自己跳到江澄身边去了,在他耳边放软声音,轻轻喊了句师姐。

02.
江澄从一堆衣服里抬头,将紫色的外袍与黑色的分开,中衣也有两种款式,他也分门别类的堆好,抽出一件对着空气比了比,面色不善的扔回去,吩咐下人把衣服全都堆回柜子里。
拿到哪件是哪件,左右也没人一起穿了。

门在江澄身后缓缓阖上,一地乍泄的春光晃的他睁不开眼睛,江澄顿了顿,挪开了步子。
远处的祠堂分明的燃着灯火,在周遭的新建筑里显得格格不入。
校场上传来训练的声音,羽箭划破空气正中红心,剑锋偏转挑下对方一处衣摆,拳头堪堪擦过偏转的脑袋……
这些事,他们都做过。
现在校场里没有小孩子放风筝射箭了,个比个的练的认真,从前魏无羡会故意转来随便的剑锋,本事迎着三毒而去的格挡之招突然转了方向,江澄害怕伤到对方,剑势堪堪收住,魏无羡却像早就遇见到一样,轻剑一挑,割下了江澄一方袖角。
“江澄,你看你看!你成断袖了!”魏无羡故意大惊小怪,手里还像握着战利品一样紧紧握着那块布料,那些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就拥上来想看个究竟,江澄气的半死,狠狠归剑入鞘,将三毒死死握在手里,“我断袖之前,一定先同你割席。”
“那你千万不要断袖!”

江澄走进祠堂,请了三柱线香,找了块蒲团跪下。
这是乱葬岗围剿后的第一年。
惊蛰的雷声惊醒了飞虫走兽,艾草的清香熏遍了寻常人家的每个角落。

03.
一晴方觉夏深。

江澄直到发现天气逐渐热过了头,才发觉夏天到了。
荷塘里的莲花仍旧亭亭玉立,他从前和魏无羡一起偷偷溜出去,偷了别人的渔船,抱着酒坛子上去,寻了一处阴凉芦苇地舒舒服服的躺着,魏无羡嘴里叼了根叶子,往江澄身上一靠,被人颇为嫌弃的推开,还不忘把他嘴里咬着的东西揪出来:“你能不能不要吃草了?!”
魏无羡很委屈:“这是叶子啊!”
江澄:“……那你能不能不要吃这些绿油油的东西了!”
魏无羡大喜,“能啊!”
夏夜总有聒噪的蝉鸣丝丝入耳,魏无羡难得端端正正的坐着,却将碗里的青菜偷偷尽数挑给江澄,虞夫人和江枫眠都没看到这边,江澄黑着一张脸,低声骂他,“你想干嘛?”
魏无羡非常无辜:“你自己让我不要吃绿油油的东西的。”
江澄气结。
临睡之前,江厌离带了两碗绿豆汤给他们,江澄二话不说,把给魏无羡的那碗喝了,魏无羡气的跳脚:“江晚吟!!你干嘛!!”
江澄冷笑:“有人同意不吃绿油油的东西的。”
最后还是于心不忍,把自己那碗往魏无羡面前推了推,“你下次不吃青菜就不吃,不要挑给我!”
“可我看你吃的很开心嘛!”魏无羡拆穿。
还不是不想让你挨娘亲罚。
江澄没说,也没理他,把被子一拉。
烛焰在淅淅沥沥的摇曳两下,熄了。

04.
夏天的夜晚炎热,江澄处理完宗门事务已经三鼓,他草草拢了拢卷轴,将毛笔在砚台上随手一搁置,枕着手臂就要睡着。
天气闷热,脑袋又像灌了千金一般重,不一会儿就睡着了,梦里也从来没有踏实。

魏无羡跟在他后面勾住他脖子,“喂,江澄!”
江澄偏头瞥他一眼,“我不去偷莲蓬。”
他原以为魏无羡会有一副很可惜的样子,魏无羡却有些吃惊的看着他:“我没说要去啊。”
这下轮到江澄奇怪了:“那你找我还能有什么好事?”
魏无羡拍了拍腰间那管笛子,“我要走啦。”
江澄这才反应过来周遭风景,早不是在莲花坞了,是夷陵一处荒山下面,回云梦的必经之地,而要去乱葬岗,约摸就要在这里分手了。
他隐约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,到底不想接受。
若是我再挽回一下,又当如何?
“你走去哪里?师姐和我都在云梦。”江澄反驳。
“这你就不要管啦!”魏无羡笑嘻嘻的揍了他一拳,“你也不要找我了,反正你也找不到。”

反正你也找不到。

江澄猛的把眼睛睁开。
招魂仪式已进行了半年,却连他一点细碎的魂魄都发觉不到。
已经归于尘土,还是夺舍上人身了?
亦或是安安稳稳的转入六道,开始轮回?

招魂仪式会用死者生前最喜爱的物什作为媒介,而陈情试过了,随便也由敛芳尊尝试了不下十次,仍旧杳无音讯。
有人说,夷陵老祖确实生而无甚可恋,自己最疼的师弟大义灭亲带人围住乱葬岗,他死得其所,还有何留恋不绝?

江澄醒过来,手机紧紧攥着一管笛子,浑黑的笛身垂着鲜红的穗子。
季夏的荷花似经过了三个月份的花好月圆,终于颓废了。

05.
自古逢秋悲寂寥。

江澄连打了两三的喷嚏才反应过来气温的骤降,下次夜猎时又多添了件衣服,到底还是感冒了。
从前有江厌离提醒他和魏无羡多穿一点,如今提醒的人不在了,被提醒的也只剩一个人。

寒热总是结伴来的,江澄只觉得头疼欲裂,晃晃脑袋,又勉勉强强端正的坐着继续看书,眼前的字反而纷纷扰扰的飞走了。
他想起来从前和魏无羡去云深不知处之前,二人一起读书,他端端正正在宣纸上抄书,魏无羡坐在他对面,握着毛笔,静音凝神的写写画画。
江澄但是颇惊讶于魏无羡的安分,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魏无羡却是一副认真的很的样子,让笔吸饱了墨汁,运气提笔。
江澄暗暗压下疑云,继续抄书,不多时,一张宣纸就飘飘然的落在了他面前,挡住了将要下笔的位置。
他抬头,魏无羡正好凑过来,二人的呼吸清晰可闻。
烛光摇曳,把对方的轮廓调济的万般柔和。
魏无羡又指了指宣纸,“江澄,你看一看!”
江澄拿起宣纸,脸色立刻就难看下去。
纸上一个认真抄书的少年形象赫然灵动,可是原本好好束起的头发却硬生生被人画成了两根马尾,绑了缎花,翘着兰花指,旁边提着一列大字:“晚吟师妹。”
江澄把纸头揉皱,狠狠的往魏无羡身上扔,用力大喊:“魏婴!!”
魏无羡左躲右闪,依旧笑嘻嘻的,“我在我在,晚吟师妹,你可否学习师姐温柔一点?你何时吟过,分明一直在大喊大叫。”
江澄冷笑:“你喊谁师妹?”
魏无羡赶紧辩白:“其实我这是为你好!你看,你变成女子,就不算断袖了,也不必同我割席绝交……”
江澄一拳招呼上去:“就算!就算我是断袖,我也绝对,绝对不会是女的!要变成姑娘也是你变!”
魏无羡大喜:“哎呀,你承认你喜欢我了?”
“我何时承认了,你滚!!”
“好,我滚,我这就滚,我最会滚了,不用送我!”

06.
江澄醒来发觉自己又是伏在案上睡着的,烛火的火舌舔舐过袖摆,又被随手碰翻的茶水浇灭,只落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。

他以前的衣服上也被刀剑划了个口子,魏无羡自告奋勇说让他去补,江澄将信将疑,还是把衣服交给他。
三日后,魏无羡就将衣服大大方方的交给江澄,江澄随手一模,确实没洞了,便也放下心来,套上外衣就和魏无羡一起出门。
一路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,江澄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,直觉告诉他,自己帅气的容貌一定没问题,十有八九是外衣有诈。

大庭广众一下脱衣服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,待二人到了夜猎地点,江澄立刻带着人随便选了一家客栈,要了一间房,二人刚迈步进去江澄就转头把门关上拴好,下一秒就开始脱衣服。
魏无羡微笑:“江澄,你好奔放呀。”
江澄白了他一眼,将外袍接下来,翻过来一看,几乎要被气的升天。
上面赫然用毛笔写着一行大字:“我旁边的人是我心悦的人。”
他今天一天旁边的人,依然是魏无羡了。
江澄觉得自己叫都丢光了,看着魏无羡的表情简直像是看杀父仇人。
奈何外出夜猎谁会多想到有这茬?江澄只好穿着这件衣服,尽可能离魏无羡远一点。
谁知魏无羡缠人技术一流,就差没整个人扒在江澄身上了。
好嘛,江澄一看,魏无羡不知何时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上也添上了一排大字:
“我旁边的人暗恋我。”

江澄揉揉眉心,驱散风寒初愈的疲惫感。
露气寒冷,将凝结也。

07.
新雪来时又将陈酒埋了几壶。
等你归来后对酌。

坞内有老树,树下有佳酿,故人身死之年埋之,现新雪初霁,取之,佐以新酒一坛,长笛一支,复掩。
如是十三年。

江澄想,他是绝对有理由恨他的。
他当初逍遥自在的出现,毁了莲花坞,又甩手走人。

魏婴。
我恨了你这么久,却又不得不爱了你这么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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